缅怀祭祀绝不是“封建迷信”，而是蕴含着深刻的智慧，昭示着我们这个文明的厚重与生生不息。（视觉中国/图）

（本文首发于2018年4月5日《南方周末》）

又到一年清明时。万物复苏，万象更新，生命像花儿一样恣意怒放，大地仿佛载不动生命的喧嚣，天地间洋溢着生命的喜悦。这是一个表彰生命的节日。“况是清明好天气，不妨游衍莫忘归”，在这无边春色里，我们踏青，祭扫先人的坟茔，寄托哀思，祈请先人的保佑。这个由来已久的传统，连接乐和哀，感受生与死，最能体现中国人的生命观。

生命是有限的，谁也摆脱不了死亡来叩门，但生命是乐生厌死的，这是刻在基因上的本能。我们害怕失去自我意识，陷入永恒的黑暗。为了调和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，我们企望“永生”。但“子不语怪力乱神”，儒家理智地知道修道成仙、升登天堂实为虚妄，这样的“永生”不过是自欺欺人，只有两种“永生”才是值得追求的。

一是基因绵延意义上的永生，父母生下你，含辛茹苦把你养大，是期望你将这把生命之火代代传下去。这样尽管肉身会朽坏，会灭失，但传承自祖先的基因会薪火相传，形同“永生”。二是模因绵延意义上的永生，“三年无改于父之道，可谓孝矣”，有积累有底蕴的家庭，希望把好的家风、好的价值观代代相传，这又是一种“永生”。

清明时分，你挈妇将雏肃立，看到历代先祖的坟茔按顺序排开，呈现一条不容紊乱的时间线，这是以最直观、最强烈、最生动的方式向你展示了代代相传、绵绵不绝的家族基因谱系，你会不由自主涌起一阵生命的感动，生发出一种神圣感与使命感，发誓“不辱没祖宗”。在那一刻，你感受到祖先与你同在，获得了这两种“永生”。

这两种“永生”观念，滋养与加持着中国人家庭观念，使之变厚变重，激励个人涵养旺盛的生命力，立德立言立功，把先人托付给自己的基因与好的模因，永永远远地传承下去。中国人对婚姻的重视、对家庭的坚守、对子嗣的投资，都发源于此。个人本位与家庭本位也和谐统一于此。天地之大德曰生，生生之谓易，这是我们这个民族原始丰饶的泉源。

从一个个人，生长出家庭；从一个个家庭，生长出中华民族。相对于家庭，国家民族是更大的“共同体”，更需要一整套观念、仪式与价值观来维系。私人奉祀先人，国家公祭黄帝，都是中国一直以来的传统，一个表征生命与家风的传承，一个表征文明的传承。“祭如在，祭神如神在”，先人的坟茔是一个家庭的心灵刻度，“黄帝陵是中华文明的精神标识”。由家而国，家与国的同构性昭如日月。由此可见，缅怀祭祀绝不是“封建迷信”，而是蕴含着深刻的智慧，昭示着我们这个文明的厚重与生生不息。

清明节，家与国，入心怀。